走投无路
随着3年疫情以及我国经济的见顶,这几年我们身处的大船是在后退的。身处时代的浪潮下,这几年只要不被波及而成为那个「代价」,即便原地踏步,相对社会来说也是在进步。但是我呢,从2019年至今天,5年时间里,却一直在往反方向划,顺流而下,冲下山崖。
2019年以前,我是一个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大学生,想着即便出身贫寒,只要终身学习,不断努力,长期下来一定能实现阶级跨越,并与我喜欢的人组建幸福美满的家庭。这是典型的「中国梦」,一个以家庭为本的传统中国梦。可以说,这十几年来支撑我战胜生活中的重重困难,并在学业上不断精进的就是这样一个非常简单的梦。
现在看来,这么长时间里,我都是被善意地保护着,几乎从没有被残酷的现实打脸过,以至于对现实逐渐生出了非常理想化并带有完美主义倾向的幻想。
2019年,第一记重拳扑面而来,原生家庭里居然出现了许久都未调和的矛盾,让我看到了婚姻的脆弱性。我突然意识到,原来一个家庭真的可以每天游走在崩溃边缘并随时就解散的,而在我过去的理想化认知里,这不过是个别现象,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。那,如果家庭这么脆弱,那建立在其上的奋斗目标不就如海市蜃楼了吗?我开始茫然。
但为了维持我的幻想,我在爱情方面的完美主义倾向反而变本加厉,似乎想要证明我的正确,以至于从开始就注定了不仅一定会失败,而且会粉身碎骨。本来,我出身一般而且长相一般,只是有些才能,如果有很漂亮的同龄女生愿意交往就应该尝试。但我却把她们都轻视了,明明从价值上来说她们更高,但我却全部掐断了这种可能性。因为,我脑袋里竟然生出了要获得一种古今中外都羡慕的完美化的爱情——青梅竹马。
有一段思念我一直压在心里,至今从未与任何人说过,我有一个从六七岁就认识的同龄表姐,比我只大半岁,小时候来往不多但玩得很好,接着初高中几年由于男女性意识原因都有意没接触,然后说最近几年都成年了又开始谈心。而且正好长得很漂亮,而且性格很好,非常温柔,是我的理想型。青梅竹马,知心知底,漂亮又温柔,简直完美,换谁不沦陷?但由于我性格内向,更何况互又是亲戚,我不仅未露半点心迹,甚至还有意岔开二人相配的话题,撇开关系,但之后又非常后悔和苦恼。
2019年,我看她朋友圈里一堆男生开始追求她,而且其中有一个还长得很帅,我为此常常坐立不安,每天都走神,我没法集中注意力去学习了,甚至每每想象我去参加她的婚礼的场景,我都会哭成泪人。这种情况持续到了我2020年6月毕业,在其期间,而且因为她,我放弃了与一位非常好的女孩交往,而她现在已经谈婚论嫁了。
我开始铤而走险,搞虚拟币挖矿,一度算上矿机增值赚了几百万,本想鼓起勇气去接近她,但因为中国政府2020年突然一纸文凭关闭境内矿场,加上币价腰斩,所获收益全部归零。
2019-2021年,我从始至终都不敢联系她,因为我害怕她的拒绝,或者避嫌,或者是收到她在谈恋爱或已结婚之类的情况,我只在一次新年祝福中隐晦地表达了些许暧昧,但不敢再深入了。但令我苦恼的是,之后我第一次在她朋友圈照片点赞她的照片后,她对我隐藏了她的照片,并设为了三天可见。
其实一个理性的人就知道,这种心思只有我有,她其实一直把我当亲戚朋友,但我却自己骗自己她对我有感情。后面我在《进化心理学》中才知道,「男性对推断性意图的阈值更低,只要女性稍微友好一点,不经意间透露出某种关心之类,男性都会视为“她喜欢我”」。我是后来才知道女性慕强择偶的底层逻辑,知道所谓的爱情不过是条件触发而形成的化学反应。我的种种境遇,不过是她在我感情的处女地无意种下了一颗种子,然后条件触发了我的求偶程序,然后她在女性择偶程序下注定不会选择我而已。
其间,更糟糕的是,悲观的我,目光所及的是社会的悲观的一面,并在我的倾向下放大了。于是,我了解了社会阶层的真相、中国历史的真相等政治内容后,我的中国梦又崩塌了,我开始苦笑我的所谓梦想多么可笑,现实世界根本不是这么运行的。现实并不是我过去相信的《思想品德》、《政治》课本里被灌输的那样,觉醒后的我就像《黑客帝国》的尼奥那样,不得不面对觉醒的代价。
在赚过大钱的多巴胺下,在种种幻想破灭的打击下,我失去了脚踏实地的心境,一反常态,开始沉迷享乐,多巴胺快感。我穷困潦倒,我浪费着光阴,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,一直避重就轻,逃避着成长的痛苦。
2022年7月底,我在杭州突然坦然问了她朋友圈里跟她爬山的男的是谁,她跟我说是她男朋友,而且谈了快四年了。即便做了心理准备,但我大哭了好几个小时,给我爸打了电话,他一直听我哭,但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意中人是谁。
所以,其实2019年她就有了男朋友,我却浑然不知,为此陷入了长达四年的内耗之中,这种事情的荒谬程度让我羞愧难当。2023年10月,开始出现了我人生中最戏剧化的遭遇。在我外公大寿宴会上,我被舅舅们一桌批评,因为我3年没工作荒废了大好前程,他们全程带着既担心又悲悯的眼神看着我。问到女朋友之事,我也实说没有,她爸爸就是我舅舅,他说了一句让我百感交集的话,“月月都要快结婚了”。
舅舅们一直很看好我,以为我会有所成就,但如今我让他们全部失望了。我很想把这些发生在我身上荒诞的事实告诉他们,但我知道于事无补,一边是穷途潦倒,一边是步入婚姻,这会让所有人觉得可笑,包括我自己。舅舅们还安慰我爸妈说“这孩子还有救”,这是我听到的又一喜剧化的话,从小被赞美包围的我,竟然沦落到这种境地。大舅还拉着我和我妈单独谈话说,不管如何这是你妈妈,想想她。
这场宴会,不仅让我社会性死亡,还狠狠地嘲笑了我荒诞不经的幻想。我当时很想写些什么,竟无从着笔,觉得这一切并不真实。1年后的现在,看着我又荒废了1年的时间,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走投无路,我才坦然把这些写出来了,我才敢承认它真的是真实发生了的。
这5年,把我的所有幻想击了个粉碎。我知道,直到我敢承认这些时,我才真正从阴霾中走出来。过去的幼稚与可笑,就想一场梦却历历在目。但我宣布,那个过去任由时代命运、女性、生物性摆布的我已经死了。我如今对社会的运行逻辑有了积极乐观的看法,对女性的生物性有了清醒的认识,对我的潜意识的缘起生灭有了准确的感知。
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。